#紫赤#听话的理由 第二章
二
1.
“喂！那边的几个，往返跑练习还没结束，别站着发呆！”类似的话，虹村今天喊了不知多少遍。一军的体育馆里几乎没有嬉闹闲聊的时间，大量而枯燥的体能训练让人连喘气都要找准机会。可就是在这样的快节奏中，也总有那么几个人拖拖拉拉。
“是！”几个落后的队员听见队长的吼声，连忙起身跟上快速移动的队伍。看得出，他们早就到极限了。呼吸的频率快得不像话，膝盖已经无法支撑身体，小腿的肌肉正在不停抽搐。相同的情况根本见怪不怪。即便同样身为一军，这样的高强度也并非人人都吃得消。然而，在这个球场上，没有谁会同情弱者。阻碍胜利的人只有被淘汰的命运，这就是帝光篮球部的准则。
“什么啊，还没结束吗？肚子饿了，好想吃零食……”在摸鱼小队的最后面还有一个人，完全把虹村的提醒当作耳旁风，还是慢慢吞吞。和其他人的精疲力竭不同，他显然还有余裕。步伐不快，但很稳健。呼吸急促，却不紊乱。眼皮向下耷拉着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。如果不是T恤上还未干透的汗渍，实在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参加之前的练习。
“紫原！给我打起精神，多少拿出点正选的样子来啊！”就在前不久，包括紫原在内的四个一年级拿到了属于他们的球衣。在这所豪强的历史上，一年级就成为正式球员的人本就屈指可数，更不用说同届中一下出现四个这样的人。在许多人的眼中，帝光独霸全国的蓝图正渐渐清晰。
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偏见，但在虹村看来，紫原绝对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儿童。每天训练都少不了他的抱怨，永远都比别人慢半拍。零食对于他的重要性远远超过篮球。更令人窝火的是，即使像这样缺根筋，他的水准却有目共睹。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，天赋上的巨大差异是很难靠后天努力去扭转的。
“好麻烦……”紫原用手指搓了搓眼角，懒懒地。
“紫原君，只剩最后一轮往返跑，接下来有十分钟的休息。”相邻的队伍里，赤司刚完成自己的练习，见状便几步跑过来。无论做什么，他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，随和的外表下隐约透着股强大的威慑力。就好像现在，他明明是在好言相劝，在紫原听来却如同绝对的命令。
“是是，现在就去。麻烦死了……”紫原这才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，尽管嘴上还是不服输。
“他还真是只听你的话啊。”虹村来到赤司跟前，半开玩笑地，“我们这些前辈完全被小看了呢！”
“没有这回事。”赤司笑了笑，将目光投向正在练习的队列，紫原已经开始跑了。“紫原君是很单纯的人，只是有点孩子气。”
“孩子气？这孩子也太大号了吧！”
“虽然一直在抱怨，实际上可是一点都没偷懒呢。”紫原俯身碰了一下作为标记的白线，而后反身往回跑。和他同组出发的几个人，都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腰，有的距离白线还有好几步的距离，完全符合规范的只有紫原一个人。
“呵呵！”被赤司提醒后，虹村也忍不住笑起来。练习进行到这时候，大家都很疲惫了，稍微偷工减料，他也能够理解。可紫原心里似乎根本没有这根弦。“该说他天然吗？还真是连偷懒都不会啊。”
“好，现在休息十分钟！然后进行传球和投篮练习！”看到最后一个队员跑回起点，虹村拍了拍手。话音刚落，就有许多人倏地倒在地上，还有力气的人都急切地跑到场外，大口大口地灌水。
“地区预赛就要开始了，一年级的正选都要出场。就算是紫原，也不能太松懈了。”虹村对赤司摆了摆手，他也不能老是站着闲聊。“对了，训练结束之后到教练的办公室去一趟，他有事要和你谈。”
“是，我知道了。”赤司微微颔首。才刚进入篮球部没多久，他就开始协助处理各种事务。
“教练和监督都很看重你。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现。”虹村想了想，又改口道，“不，是你们的表现。”
2.
“您回来了。”赤司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。管家早就候在门口，一见他回来，立刻欠身行礼。
“今天还真晚呢，少爷。”佳江也从屋里迎了出来。那是一位气质端庄的妇人。尽管年事已高，精神却很矍铄。她身着黑底红花的和服，面露微笑、脊背笔直。
“我回来了，佳江婆婆。”赤司点了点头，向她问好，“今天要和社团的教练商量事情，所以晚了。”佳江是家中资历最深的仆人。许多年前，她跟随赤司的祖母嫁入赤司家，那时她还只有十多岁。赤司的父亲就是由她一手照料的。后来，家族的产业逐渐由关西扩展到全国，赤司的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决定迁居东京。那时赤司即将出生，家里少不了得力的人，于是佳江也和他们一起来到了东京。
她从没有嫁人，一生都在为赤司家服务。家中上上下下，包括赤司的父亲在内，都对她十分敬重。赤司则不止于此。他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，父亲也一直忙于事业，真正看他长大，与他朝夕相处的，就只有佳江。
“看来校园生活很充实啊。”佳江走在赤司身边，伸手要接他的书包，却被赤司摆摆手拒绝了，“不过也别太勉强了。”
“不用为我担心。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”类似的台词通常会引起听者的不快，从赤司口中说出来竟没有丝毫违和感。配上柔和的声线和温厚的笑容，反倒有种特别的亲昵味道。
“真是的，越来越像了呢。老爷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爱说这种话。”
赤司不由地皱了皱眉头，没再接话。佳江一向最了解他，当然知道他不喜欢被拿来和别人比较。可她还是不时说上几句，用最内敛的方法呵护他们的父子关系。她费尽心力，却收效甚微。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赤司也只有极少的时间可以见到父亲，就算见到了，对话的内容也总是一成不变。
“赤司家的儿子绝不能输给任何人。”对那个人来说，似乎只要做到这点，其他的都不重要。无论年资多深，以佳江的立场，都不便对主人的教育理念评头论足。早几年她还会想：如果少爷失败个几次，老爷反倒不会这样漠不关心，就算起点冲突也未尝不好。可她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。
赤司在任何事情上都出类拔萃，优秀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。上帝在塑造他的时候，一定忘了加进名为“败北”的成分。胜利渐渐成了他理应履行的义务。虽然从来不曾说出口，但这样的赤司，让佳江感到心疼。
“老爷正在用餐。您是现在就过去，还是？”两人一起上到二楼，赤司的房间就在走廊的拐角处。佳江先一步来到门边，帮赤司推开门。
“爸爸已经回来了？”赤司的父亲很少在家用晚餐。要么就是和客户应酬，要么就在公司加班。算起来，他也有好些日子没和父亲打过照面了。
“是的。好像专门空出这个时间，看起来是有话要和您说。”
“知道了。我一会就过去。”
“那我现在就去打点一下。”
晚餐一看就知道是佳江准备的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佳江已经很少亲自动手。家里的厨师擅长西餐，像这样地道的日式料理多少让赤司有些怀念，尤其是她特制的酱汁，和汤豆腐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。他怎么会不明白佳江的苦心？可在他看来，这些都是徒劳。
他不否认，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是疏远的。但父子间的相处模式并非只有一种。以赤司家的情况，若真要他们像一般父子那样相亲相爱，反而显得不伦不类。这样的话，他和父亲都不会轻松。听起来可能是番很无情的言论，但这就是最优解。父亲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“征十郎，是你不让司机每天接送的？”巨大的餐桌对面，那个目光如炬、线条硬朗的男人开了口。
“是的，那样太显眼了。学校就让我自由地度过吧。”赤司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。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，父亲不会有异议，今天多半也只是了解情况。在过去，他和父亲唯一可能产生交集的就是早餐时间。现在，从家里到学校需要换乘一次公交，他必须提早出门。
“听说你还参加了社团。”
“是篮球部。”
“你还在打篮球吗？”最初让赤司学习篮球，只打算让他浅尝则止。一是作为强身健体的运动，二是不想让人以为赤司家的继承人是个没用的书呆子。
“帝光的篮球部是全国首屈一指的。”赤司解释道。他深知，父亲不会允许他在无意义的地方下功夫。
“……也好吧。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。”征臣沉吟了片刻，“只要不影响其他事就没问题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至此为止，赤司从未考虑过自己为何选择篮球。如果是为了有趣，他也可以选择将棋一类的社团。那么，他只是想要更多的胜利？不，赤司征十郎从来不缺少胜利。
对那时的赤司而言，考虑这种问题只是在浪费时间。一切都在他预设的轨道上向前奔驰，除了一件事。
